2月24日清晨，俄罗斯总统普京命令俄军在乌克兰东部顿巴斯地区发起特别军事行动。这场令世人震惊的冲突是自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欧洲规模最大的地面战争。俄罗斯作为金砖国家重要成员，俄乌危机将不可避免地影响金砖合作机制此后的发展轨道与合作进程。

一、俄乌危机对金砖合作可能产生消极影响

俄乌危机爆发后，西方国家一致谴责和制裁俄罗斯，并施压其它国家一起谴责和制裁，试图从经济、金融、科技、领空、文体等领域“全方位”孤立俄罗斯，俄罗斯也推出一系列反制裁措施，对立局势的升级把越来越多的国家和地区卷入其中。

（一）扰乱现有贸易投资秩序，冲击金砖国家多边贸易体制

俄罗斯是金砖国家重要的贸易和投资伙伴。在全球疫情泛滥、复苏基础不稳的背景下，俄乌危机及对俄制裁升级，限制俄罗斯对外贸易投资，使得金砖国家间互惠的货物贸易和服务贸易受到负面影响，导致俄罗斯与其他金砖国家整体贸易投资效率降低。同时，由于中国、印度、巴西和南非等其他金砖国家均表示拒绝对俄实施制裁，金砖国家势必受到美国及欧盟等国家报复性施压，进一步扰乱金砖国家产业链供应链、抑制金砖国家投资和贸易需求。如天然气、石油等能源价格攀高，可能会使包括南非在内的主要依靠能源进口的新兴经济体经济增速下降。 

（二）引发金融市场大幅动荡，加剧金砖国家汇率波动风险

俄乌危机下，西方加大对俄金融制裁，将俄排除在环球银行间金融通信协会（SWIFT）国际结算系统之外，冻结俄罗斯央行大量外汇储备。西方加码金融制裁后的首个交易日，俄罗斯卢布兑美元一度暴跌近30%至历史最低点。全球金融市场立即出现剧烈反应，从股市、债券市场、外汇市场、加密货币市场到衍生品市场都有剧烈震荡。近年来，金砖国家经济发展放缓，现叠加俄乌危机，使得俄罗斯资本市场信心受挫以及股市风险外溢，金砖国家资本大量流入发达国家，金砖国家面临较大的货币贬值压力和汇率波动风险。

（三）弱化制造业比较优势，阻碍金砖国家新工业革命进程

俄罗斯和乌克兰均是重要的资源和农产品出口国，包括原油、天然气、煤、金属、谷物等大宗商品，俄乌危机致使上述大宗商品价格不断攀升，并逐渐传导至制造业，大大增加金砖国家制造业生产成本，弱化金砖国家制造业比较优势。另外，金砖国家高端制造业发展的关键核心技术还依赖于发达国家的供给，俄乌危机可能会造成半导体重要原料供给紧张，推高芯片产业链成本，金砖国家“缺芯”现象会更加严峻，从而打击金砖国家高新技术制造业的发展。

（四）破坏数字经济基础设施，危及金砖国家网络空间安全

欧美等国禁止向俄罗斯供应半导体、计算机、电信、信息安全设备、激光和传感器等数字经济所需硬软件产品，甚至趁机攻击俄罗斯的网络设施，开展网络间谍活动，破坏了俄罗斯的数字经济发展基础。谷歌、微软、惠普、苹果等科技巨头纷纷对俄罗斯停止销售产品、停止部分技术或服务，切断了俄罗斯数字经济发展供应链和产业链。这使得俄罗斯与其它金砖国家的数字经济合作可能出现信息传输中断、机密数据信息被窃取、合作协议难以履行等情况，其他金砖国家也会出于自身的网络空间安全考虑而对数字金砖合作更加谨慎。

（五）打乱全球包容性发展秩序，延缓全球可持续发展进程

由于欧美国家的介入和干涉，全球多数国家对俄罗斯态度明显被划分为支持、反对、中立三种类型，这极大破坏了全球合作的包容性，金砖国家可能会据此调整之前商定的推动可持续发展的目标。俄罗斯受制于国内经济发展的压力，可能短期内无力与其它金砖国家一起为不发达国家摆脱贫困、完善医疗卫生保障、应对气候变化等提供更多资金技术援助。其它金砖国家也可能会因为面临经济衰退威胁而把合作重心转移到如何推动经济增长的议题上来，可持续发展议题地位或将减弱。

二、俄乌危机下可能催生金砖合作新机遇

（一）金砖成员在俄乌危机上的立场为金砖合作带来利好消息

金砖国家对俄乌冲突的态度鲜明地反映在五国在联合国安理会和联合国大会上对相关决议草案的投票之中。

2月25日，联合国安理会举行投票。决议草案谴责俄罗斯宣布对乌克兰开展“特别军事行动”，以最强烈的措辞对俄罗斯违反《联合国宪章》对乌克兰进行侵略表示痛惜；决定俄罗斯应立即停止对乌克兰使用武力；俄罗斯应立即、完全和无条件地将其军队撤出乌克兰领土。对此决议草案，金砖五国中，俄罗斯作为安理会常任理事国行使否决权，中国作为安理会常任理事国弃权，印度作为非常任理事国弃权，巴西作为非常任理事国赞成，南非无投票权。

3月2日，联合国大会举行投票。决议草案最强烈地斥责俄罗斯侵略乌克兰，谴责一切违反国际人道法以及侵犯和践踏人权的行为，要求俄罗斯立即停止对乌克兰使用武力，立即、彻底、无条件地将其所有军事力量从乌克兰国际公认边界内的领土撤出。对此决议草案，金砖五国中，俄罗斯否决，中国、印度和南非弃权，巴西赞成。

对于俄乌冲突，中国、印度和南非对俄罗斯的行动表示理解和关切，虽然并没有和俄罗斯站在同一阵营，但也没有与之对立；南非希望能够在俄罗斯和乌克兰的冲突中发挥调解作用。只有巴西与俄罗斯唱反调，不过需要指出的是，与巴西政府官员在联合国表达的立场有所不同，巴西总统博索纳罗拒绝谴责普京并反对任何可能给巴西带来负面影响的制裁。

总的来看，金砖国家虽然只是一个比较松散的经济合作组织，但在俄乌冲突这样的重大国际问题立场上表现出了程度较高的一致性。这对未来金砖合作而言不啻为一个利好消息。

（二）中俄深化合作或将成为金砖合作的发动机

中国对俄罗斯经济极为重要。2021年，中俄货物贸易额达1470亿美元，同比增长36%。中俄贸易占俄罗斯贸易总额的18%，中国已是俄罗斯最大的出口目的地。北京冬奥会开幕之际普京访华，中俄签下1175亿美元能源大单，两国还同意将双边贸易在2024年提升到2500亿美元。

面对西方制裁，俄罗斯最可依赖的国家当属中国。由于“北溪2号”天然气管道计划被搁置，俄罗斯只能将能源出口更多转向亚洲方向，其中中国是最大买家。面对西方金融制裁，中俄金融合作或将迎来大发展。目前，中俄间贸易使用本币结算的比例已经有很大提升，2020年中俄本币结算比例达25%，在不到7年时间里，这一指标增长近9倍。2021年上半年，中国商品出口俄罗斯的人民币结算额占比达28%。在俄乌冲突爆发之前，俄罗斯已经开始着手脱离美元主导的国际结算系统SWIFT，同时通过人民币、日元等其他国际货币结算。可以预期的是俄罗斯被西方国家从SWIFT中踢除后，中俄贸易人民币结算额的占比将会显著提升。

长期来看，乌克兰危机和中美紧张关系可能进一步促进中国与俄罗斯的经济合作，拉动更多与美国存在地缘政治冲突的国家建立一个广泛的去美元联盟。

三、俄乌危机下深化金砖合作的中国应对策略

（一）始终保持警醒警惕，防范西方国家二级制裁

二级制裁又称次级制裁，是指美国等为围堵受制裁国而惩罚与其进行贸易的“第三方”。俄罗斯正在遭受西方国家越来越多的制裁，中国对俄罗斯的支持如果技术上处理不当，很可能触及二级制裁，损害本国利益。此前，华为和中兴就因为涉嫌违反对伊朗的制裁而受到美国的审查，受到巨额处罚。

俄乌冲突为中俄金融合作提供契机，但中资银行在确保与俄罗斯客户保持业务联系的同时，也要避免与西方的一系列制裁发生冲突。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AIIB）宣布，在乌克兰发生冲突之后，已暂停所有与俄罗斯和白俄罗斯有关的活动，并对这些活动进行审查。金砖国家联合创立的新开发银行也表示，鉴于不断出现的不确定性和限制，已暂停在俄罗斯的新交易，这是明智的做法。

中资银行可尝试将部分俄罗斯业务转给侧重于国内市场的小型银行，以避免受到二级制裁。但需要指出的是，对遭遇二级制裁不必过分恐惧。这是因为二级制裁不是自动发生的，美国和欧盟对中国实施二级制裁的程序相当复杂。并且，2021年6月10日，第十三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第二十九次会议表决通过《中华人民共和国反外国制裁法》，在应对欧美的长臂管辖和制裁措施方面，中国已经有法可依。

（二）妥善应对俄乌危机，维护良好国际关系

俄乌危机有着复杂的历史经纬，在俄乌冲突的是非曲直没有得到公论之前，中国必须保持战略定力，扮演相对理性中立的角色，更好地维护良好国际关系，进一步提高国际地位。面对俄乌冲突及其深远影响，中国需要基于国家战略安全，树立战略规划思维，准确拿捏政策分寸，妥善处理好自己“非参与方”和“利益相关方”两个角色之间的关系，维护好中俄战略伙伴关系，有效化解美国等西方发达国家的“挑拨离间”。

中国要进一步团结俄罗斯、印度、巴西、南非等区域大国在金砖合作机制等国际合作机制下发挥更大作用，在上合、印太经合、亚信、亚欧会议等多边合作组织中全面深化协作关系。同时，中国要继续维护好同德国、法国、乌克兰等欧洲国家的友好关系，在俄乌危机中争取吸引更多欧洲资金流入中国。同时要明确中美矛盾依旧是当今世界的主要矛盾，美俄矛盾是非主要矛盾，应正视中美之间处于关系重塑的关键时期，努力创造条件推动中美关系朝着合作共赢的方向发展。

（三）营造和平稳定国际环境，提升中国的国际影响力

在俄乌危机形势严峻的背景下，中国作为负责任大国，应同所有爱好和平、谋求发展的国家一道，加强团结合作，积极劝和促谈，化解分歧冲突，持续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努力营造和平稳定国际环境。要倡导坚持《联合国宪章》宗旨和原则，尊重和保障各国的主权和领土完整。这是世界各国都应该坚持的国际关系基本准则，也要呼吁各方尊重彼此的合理安全关切，努力通过谈判协商解决问题，共同维护地区的和平稳定。尤其是要着眼于地区长治久安，彻底摒弃冷战思维，构建均衡、有效、可持续的欧洲安全机制。

同时，要分析研判危机对金砖国家、上海合作组织、博鳌论坛、二十国集团等多边机制的潜在影响和压力，采取有效措施积极应对。多边机制在维护地区安全稳定、促进共同发展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中国应继续加强与多边机制中其他主要成员和发展中谈判集团的对话和沟通，通过有效的“中国机制”凝聚各方共识，更好地发挥金砖国家等多边合作机制的作用。

（四）加强关键领域的实质性合作，获得更大的利益

俄乌冲突造成国际能源紧张，中国要充分评估冲突对全球能源市场的现实影响和潜在影响，并把握本轮危机中的机遇，适时与俄罗斯开展具有长期性、全面性、战略性的深入合作。同时，抓住机会进一步完善中俄能源合作机制和体系，将基础设置进行统一标准或者实行对接，实现两国能源的运输无障碍，真正达到能源合作的高度。积极拓展关键领域合作渠道，如航空航天领域、能源科技领域、基础研究领域等的合作，不断创新合作新模式。

大力推进“一带一路”建设，通过亚投行等重点扶持沿线国家和地区的基础设施建设，为其提供资金与技术支持，夯实合作基础。充分把握美国战略重心转移和一些国家去美元化的机会，加快推进人民币国际化，不断提升人民币资产的避险和投资属性，助推人民币在国际储备和跨境支付中的使用份额，持续提高国际资本对人民币的认可度。

（五）紧密团结金砖国家，共同推进全球治理体系改革

当今国际社会错综复杂，诸多安全问题都要大国协调解决，而俄乌冲突使俄罗斯与西方国家的关系降至冷战后最低点。俄欧关系不再是重要合作伙伴，大国协调和全球治理将变得更加困难。俄美在联合国、叙利亚、阿富汗、伊朗和朝核等事宜上将难以合作，甚至产生对峙。

金砖国家与俄罗斯在全球治理过程中存在着相互同情与接近的立场，俄乌冲突将使世界各国更加清醒地认识到西方国家的真实面目，有助于增加共情，在把握好各自国家的政策福利（如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和俄罗斯的“向东看”战略）的基础上，寻求各国之间的利益共同点，充分了解沟通，防止出现政治上的误判，不断夯实政治互信基础，共同推进全球治理体系改革，并运用全球治理机制的完善为金砖国家和广大的发展中国家获得更大的利益。